我想要去听听那许久未听的乡音。
我想要见见那些我真正熟悉的同胞。
我想要去找找那些逝去的人或事的影子。
我想要……回到我那即便早已物是人非,但却终究有着熟悉旗帜的祖国。
我,想要回去。
斐洛决定走了。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当戈尔说出真相的那刻,当戈尔说愿意送他离开的那刻,斐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储量足够丰富的能源,科技技术足够高精尖的各项设备,火力和防御力都堪称精良的武器……戈尔为斐洛临时从虫族各战舰上搜刮而来的资源称得上准备齐全。
因此,看着即将关上飞行舱门远去的斐洛,蓝发雌虫的眼里似乎并无多少担忧,只有斐洛从醒来后就能看见的冷静与平和。
这一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当真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了。
相对而视,隔着缓缓关闭的舱门,从醒来后就有些恍惚的斐洛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但,意识到了这点又如何,雄虫的喉咙缩了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摆了摆手,戈尔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笑着任由连接两个飞行器的舱门彻底关闭,断开,然后……
雌虫手臂摆动的弧度越来越小,望向远处逐渐消失的飞行器的瞳孔也越来越散。最后,从来挺拔如巨树的身体晃了晃,蓝发雌虫呼吸沉闷地跪坐在地。
斐洛最开始问戈尔的那几个问题,雌虫回答得的确很简单,也没有说谎。
但,虽然他没有说谎,不代表某些细节他没有隐瞒。
比如说,雌虫没有说斐洛当时的能量波动到底有多大。比如说,雌虫没有说自己想要阻拦那种状态下的雄虫需要耗费多大的功夫。比如说,雌虫没有说兽王最后濒死前意图杀死斐洛却被自己挡下的能源波。
戈尔没有说谎,但他却真的有很多很多事都没有说。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告诉如今刚刚醒来,因为精神域核险些自爆所以短期内不能使用精神力的雄虫,他如今的精神域状况真的很糟,很糟。
手臂撑着额头,雌虫的眉心终于克制不住地皱了起来。
取下隐藏在自己发间的伪装器,转瞬间,双目由清明变为血红的雌虫,身上各处能源波导致的裂伤狰狞而深可见骨。
拿过一旁的微型止痛器,从来擅长忍耐的蓝发雌虫,这还是难得地主动使用止痛装置。但此刻,这样装置的作用似乎也是微乎其微。
放下手,本就只是因为察觉到斐洛将要苏醒,所以临时中断治疗的雌虫撑着墙,似乎想要站起来去往隔壁的医疗舱。
但是……
手臂滑落,戈尔似乎已经连重新站起来都变得很难。但或许,真正让雌虫觉得难的,让他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不是现在他身上重得将死的伤,也不是他那快要暴乱的精神域场,而是此刻飞行器内的空旷。
空旷,从来未有过的空旷。
攥紧胸前的衣襟,雌虫的心仿若荒原上的一座孤城。
那座城里原本装着很多东西,有他的理想,他的目标,他热爱的生活,他虔诚的向往。
曾经的雌虫,即便同样经常孤独前行,但他心里的那座城却从来称不上荒芜。
但是,这次为什么会不一样……
只不过是斐洛从他的城里离开了而已,为什么他心里的这座城会变得那么空,那么荒。
雌虫的情绪搅动本就混乱的精神域,尖锐而杂乱的精神力疯狂刺激着脑域。剧痛袭来,仿佛再也撑不住一般,戈尔垂低了头。
亲手送走自己王国里最重要,也最珍爱的宝物的国王,不管原本伪装得多好,可这一刻,他依旧克制不住地低下了自己骄傲的头颅。
闭上眼,蓝发雌虫低低一笑,没再坚持,而是直接干脆地躺倒在了地上。
幸好,斐洛已经走了。
如果现在的他还在这里,戈尔真的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还舍得放他离开。
望着天花板,视线越来越模糊的雌虫,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敢放任自己那些自私的妄想。但,当真只是妄想吗……
“咔哒”
飞行器舱门接驳口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偏僻的宇宙一隅里,原本不该再有其他飞行器路过的荒芜星域里,突然,有一艘熟悉的飞行器再度靠近了那艘仿佛将要永远停留在这里的船舰。
没有动作,意识也在逐渐模糊的雌虫没有在乎此刻耳边仿佛真实响起的舱门打开的声音,以及朝着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不是他已经听不见,而是此刻的雌虫耳朵里,脑海里全都是这样的妄想。
他妄想自己刚刚送走的那只虫能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妄想那只头也不回就离开的虫能够再看他一眼。
他妄想那只虫能突然回来,跟他说……
“戈尔”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没有动,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雌虫没有动。
可随着雄虫将一个微型治疗仪贴放到雌虫身上,冰凉而真实的触感传来,骤然睁开眼的蓝发雌虫对视上了一双他刚刚才在脑海里幻想过的瞳孔。
这双瞳孔熟悉,平和,漂亮,是最美不过的幽紫色。
这是……这是……
“既然你说现在的星兽不会再对虫族构成威胁,那想必你这只S级雌虫也不再是联盟所必需的存在。况且现在的你精神域状况估计也不会太好,按照你在首都星的风评,除了我这只S级雄虫,其他虫大概也不会好好帮你做精神力安抚……”
一如既往的,雄虫再次证明了他没有那么好骗。
不错,刚刚头也不回就走的斐洛是真的想过一走了之。但单独坐在驾驶舱内的雄虫,看着前方茫茫无边际的寰宇,原本滞涩的思绪似乎终于舍得转了转。
戈尔,太平静了。
一场大战后,哪怕按他所说的那样顺利,可他的状态也依旧太正常了。
太过完美的结局,不是逆天的好运,就是虚拟的假象。
而斐洛,早已不相信自己的运气。
所以他回来了,结果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看着没有了掩饰,浑身都是刻骨的伤痕,仿若碎在地上的戈尔,斐洛一步步向他走近。
雌虫的寿命有多长了?其实也没有多长。毕竟按照生命长度与目前飞行器的航行速度来计算的话,他们就连所谓的十亿光年范围内的宇宙也无法走完。
但即便是这样,可是生命的长度或许有限,但痛苦从来可以将这个过程无限拉长。
斐洛早已不是那只太过心软的雄虫,但此刻,看着这只即便到了如今,也依旧甘愿掩饰自己所有痛苦送他走的雌虫。
斐洛,还是心软了。
‘戈尔,我还是无法给你一个承诺。’
‘甚至哪怕终至我的生命尽头,我可能依旧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但是,戈尔。’
‘一只虫的余生或许太过苍白,但一个人的旅途也太过孤独。如果你真的想的话,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先一同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
‘路上或许会有新的风景,我们也或许会有新的可能。’
‘就算最后我们依然什么都没有变,但至少……’
双手交握,与以往不同,这次雌虫的手臂难得在颤抖,雄虫的掌心却是分毫未动。
双眸对视,斐洛弯了弯唇,眼里是重新浮现出的勇气与冒险。
至少,我们都曾尝试过。
一段旅途,最难的或许就是决定是否要出发的时候。
同样,一段感情,最纠结的或许就是要不要试试看的时候。
戈尔得到了一个开始的机会,但最终结局如何,或许只有这浩瀚的宇宙才能做最后的见证。
但无论如何,星河路远,周诺,请永远不要放弃寻找归乡之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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