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封川说完那四字后,并未咄咄逼人,他只是凝视晏璋,眼眸闪闪发亮。
晏璋在经历最初的惊骇后,神情已然平静,他的目光及其奇异,先是不可遏制的狂喜, 紧接着,又似乎发现了及其震撼的真相, 随后苦痛萌芽,深邃的眼眸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阴霾,令黑白分明的眼眸变成了混沌的漩涡。
他一言不发,只注视牧封川, 良久不动,好似要对照眼前之人, 在心中凿刻出一个雕塑。
牧封川眼中亢奋退去, 渐渐陷入惴惴不安。
难道是他过于自信,真误会了?
不,不对, 他戳破这件事时,晏璋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绝不会是他自作多情!
可不应该啊, 自己的暗恋被暗恋对象揭穿,会一声不吭?
牧封川扒拉着自己的理论存货,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又或许是晏璋误会,以为自己要拒绝?
他张开口,噙着笑,正要说话,却被晏璋倏然打断。
“你误会了。”晏璋蓦地扭头,喑哑道,“我很舍不得你,但不是、不是……”
话虽然没说完,意思却清清楚楚。
牧封川笑容僵住,他眼珠几乎从眼眶掉落,他死死盯着晏璋,一股热气冲上脑门,几乎顶开他的头盖骨。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那些想毁灭世界的反派是什么感受。
还救什么救,都去死吧!
他拍桌而起,晏璋却比他更快一步,刚才装木偶的男人霍地起身,大步朝门口走。
“之前是我鬼迷心窍,你安心去找贾稻施,我不会阻拦。”话未说完,人已消失不见,唯有余音在途中残留。
太阳升起,清澈的晨光从洞开的大门闯入,木门仍在摇晃,好似咧嘴大笑的怪物。
牧封川站在光影交接线上,看着门外空无一人的院落,两三个呼吸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灿然的眼眸凝起风暴,双拳握紧,左手一捶,上好的红木桌登时变为一堆柴火。
……
经历了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牧封川与晏璋再没见面。
牧封川去找贾稻施拷问线索,晏璋一个人待在房中,房门紧闭,谁也见不着。
贾稻施旁敲侧击数次,见牧封川表情可怖,不敢再问,行为上却与晏璋的推测一致,将之前隐瞒的要点悉数告知。
作为一个敢赌命跑南洲来的神棍,该说不说,贾稻施确实有真本事,他先卜算出牧封川要以五行为基,又算得有一关键被他随身携带,而且是活物。
五行石牧封川恰好收集完毕,即便贾稻施不提醒,牧封川其实也迟早会想起,唯独活物,他左思右想,才从储物环里掏出一枚兽卵,正是那枚应该已死的灵兽谷宝物。
将兽卵从酒坛取出,放在跟前,牧封川指着它问贾稻施:“怎么救?”
无论从那方面看,眼前的兽卵,也与石头无异,半丝生机都无。
贾稻施弯腰绕着它转悠,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摆弄罗盘,看起来与江湖骗子差不多。
牧封川站在一旁,恍若无关人士,他视线落到东南角,有瞬间走神,又迅速拉回,神情愈发冷淡。
看了小半个时辰,贾稻施终于出言:“砸了!”
牧封川微微诧异:“你确定?”
要是里面的东西被砸死,他们可没有后补。
贾稻施雪白的眉毛颤抖,一挥手,豪气万千:“砸!”
牧封川已经见过他这般变脸,也不多话,抬掌下劈,怕伤里面可能存在的幼崽,他还收了三分力,只听“咔嚓”一声,圆滚滚的石蛋从中裂开一道缝。
两人盯着缝隙,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探出。
贾稻施眉毛抖得更快,脸皮抽搐,牧封川倒是情绪平静,干脆伸出双手,将整个石蛋掰成两个半圆。
彻底打开后,看得更明显,石蛋中心也全是石质,连曾经存在活物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可能。”贾稻施急了,颤声问道,“你确定只有这一件符合?”
“确定。”牧封川顶着他焦急的目光,随意扒拉了一下石蛋残骸,“或许是牧老头将它带走,环境改变,又或者中途被人调换,谁说得清呢。”
一项计划,需要千年前的物品辅助,出意外本就是大概率的事情,牧封川并无多少愤懑不甘,他只思考,石蛋在过程中到底起什么作用,能否用其他东西替代。
五行石锻体他已经试过,大约能在六个月内完成,按贾稻施所言,到时,他自能明白天极界问题所在,若石蛋中的生物仅仅是协助,主力是自己,那也并非回天乏术。
他正想着,裂成两半的石蛋传来“咔嚓”声,好似刚才牧封川下劈力道尚未耗完。
两人定睛去看,只见无数细小裂缝从中绽开,眨眼间,原本还算完整的残骸,彻底变成无数碎屑。
与此同时,牧封川与贾稻施瞪大了眼,一堆碎屑中,除去石料,微弱的生命气息从数百米粒大小的卵形残骸透出,两人对视,立时明白,原来活物竟然不是石蛋本身,而是石蛋里包裹的这些存在。
牧封川伸出手指戳了戳其中一颗,忍不住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当年灵兽谷的祖师爷是看走了眼,还是没把详情传下来。
贾稻施摇头,摸着自己下巴:“这样小,像是虫卵。”
牧封川闻言一阵恶寒,他的爱好是毛茸茸,而不是虫子,要早知道那是一窝虫子,根本不会将其放在储物环。
还好,他一直将石蛋放在酒坛隔绝,否则,即便理智知道不可能,他也会忍不住想象,储物环中存放的衣食被虫爬。
贾稻施不明白牧封川的嫌弃,还在催促牧封川将灵力输到虫卵,牧封川忍了又忍,给出了而今对他而言万分宝贵的灵力。
有灵力滋养,虫卵气息迅速壮大,没一会儿,一枚虫卵破壳,一只灰白半透明的蚂蚁爬了出来。
牧封川心中微动,竟然与之有些许亲近感。
蚂蚁晃动顶端两个触角,一道微弱含糊的意念传递到识海,许多细碎的信息在脑海闪过,牧封川也明白了它的来历。
在贾稻施期盼的目光中,他用手指碰了碰蚂蚁的头。
“怎么样?”贾稻施连声追问。
牧封川露出这些天的第一缕笑容:“噬空蚁,专克各种大阵,就算让它咬,也能把南洲的大阵咬穿。”
贾稻施不禁仰天长啸,无比畅快。
第一只噬空蚁孵化后,剩下的陆续在一日夜内诞生,数百只蚂蚁,听着多,聚起来就一小团。
看在意念联系的份上,牧封川没嫌弃它们,但也受不了将一堆蚂蚁带在身上,找贾稻施要了一个葫芦将之装起来。
而全部噬空蚁出世,牧封川与贾稻施也发现之前想得太好,以目前噬空蚁的数量,怕是啃到天荒地老,也啃不出一个他们能离开的通道。
“还是得等我锻体完成,看能不能寻到大阵阵眼,只要破坏阵眼,困境自解。”牧封川下结论道。
贾稻施得见希望曙光,精神充沛,一点儿不介意多等六个月,当即表示让牧封川安心修行,一切都有他在。
牧封川想到一件事,眼眸微动。
恰好,贾稻施也提起国师府内,唯一能干扰他们的存在:“虽说他向你保证不插手,可不是老道心狠,须知求仙问道,本就千难万难,意志不坚者,走不了多远,他当年为求成仙,几近疯魔。我不明白你怎么愿意信任他,但我多年所见,留着他在,终会成妨碍。”
牧封川眼皮一跳,直接道:“你能对付得了他?我们捆一块儿都不够他杀。”
他没有给贾稻施多说自己与晏璋的往事,只言谈了一场,晏璋承诺不会阻拦。
不过,贾稻施显然因为近日两人相处,生了误会,以为他们是为此事闹掰。
牧封川回想当日场景,至今仍会脑门充血,恨不得将那人抓到面前狠狠咆哮一顿,可他又没脸去砸晏璋的门,将人拎出来。
他确定,晏璋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但明明大好机会,对方又偏偏拒绝,叫他实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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