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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李飞出院那天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微风拂面。
来接他的人是他同事，刚下班就急急忙忙打车来了医院，公文包还夹在胁下。
“李飞！”同事朝他跑过来，抹了把额头的汗，站在他面前时神情有些犹豫，“你的头，没事吧？”
李飞碰了碰额头上仅剩一小块纱布的地方，摇头道：“没事了。”
同事松一口气：“那就好。”
李飞：“就是有点失忆。”
同事大吃一惊：“什么？！真，真的？”
李飞点点头。
失忆，当然是真的，不然他也不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不过医生说了，他的失忆是脑部有血块淤积压迫记忆神经，慢慢等血块散开就行，而且他也不是完全失忆，有些东西看见了就能想起来，就比如他出院这天，虽然没在通讯录里找到有家人备注的联系方式，但找到了同事，听到同事声音的一瞬间他就想起了同事的脸。
“那这，这也没办法了，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同事挠头为难道，“我倒是记得你家，但我不知道你家密码，你带没带钥匙啊？”
李飞点点头：“我记得，麻烦你送我回家。”
“这有什么麻烦的。”同事伸手扶他，领着他站到路边。
医院附近很好打车，但就在同事扶着李飞坐进车里的时候，一只野猫突然从旁边的绿化带冲出来，跳到同事肩上来了个极限酷跑，分分钟消失无踪。
同事吓了一跳，公文包都掉在地上，捡起来之后拍了拍土，骂了句倒霉，然后钻进车里。
……
回了家，李飞发现自己家里很冷清。
“我平常一个人住吗？”李飞问同事。
“啊，这个……”同事思考了两秒，“你平时确实不怎么跟我们提起你的家人，我们都以为你和父母是分居。”
父母。
李飞住院七天，这七天来一直在想自己的亲人都有哪些，可哪怕想得头疼也想不起来一丝半点，很糟糕的是手机里也没有任何亲人的联系方式。
他翻了翻茶几上的相册。
是风景照，好像是某个不成熟的小摄影师拍的，角度很好，但光线差一点，整体画面很暗。
“你家看着也很长时间没来人了，要不我帮你收拾收拾？”同事问。
“不用了。”李飞朝同事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自己收拾就行，你回去吧。”
同事拿起公文包欲走，但又有点担心：“那你注意点你的头。”
李飞：“我会的，谢谢。”
同事不放心地离开了，离开前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房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的灯突然扑闪起来。
李飞没在意，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开始打扫卫生。
好几天不住人确实有点积灰，但也很好清理。
只不过李飞在收拾厨房的时候发现冰箱里有个坏了的蛋糕。
看样子是他出事前放进去的，包装完整，塑料膜外面系着蓝色丝带，但里面的蛋糕已经软塌腐烂，周围流了一滩乳色的浊液。
气味当然也不怎么好闻。
李飞戴上手套把它拿出来，丢到垃圾桶之前随意瞥了一眼，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字――【祝**生日快乐】。
整个蛋糕已经塌了，写在奶油上的字也糊成一团，李飞只能推断出是写给谁的生日祝福，但确实看不清人名。
不知怎么，李飞盯着那两团扭曲的字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片段。
【漆黑的房间，李飞独自从傍晚坐到深夜，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走在他心脏上，某一刻，他突然起身离开沙发，拿了钥匙出门，来到一家蛋糕店，精挑细选了一种款式，似乎时间紧迫，他吩咐店员写上最简单的祝福就好，店员问他写给谁，李飞想了想，说要写给……】
李飞想不起来蛋糕是为谁买的，想得头痛欲裂都想不起来，最终只能扶着脑袋站起来，踉跄出了厨房。
可能是刚才蹲着的时间太久，或者变质的蛋糕味道太浓，李飞喉咙不适，感觉一阵恶心，转头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李飞感觉血液集中在头部，整张脸都胀得发疼，眼前更是忽明忽暗。
挣扎着爬起来，到洗手台，李飞开始用冷水扑脸，动作有点凌乱，弄的衬衫上都是水。
忽然，卫生间外面的灯又闪了一下，带着噼啪的电流声，李飞听得很清楚。
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噼啪’
灯又在闪。
李飞扶着洗手池边缘，垂下头轻轻喘气。
‘笃笃笃――’
灯不闪的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
李飞走出卫生间，开了玄关门。
这时屋里的灯又噼啪一声。
这回彻底不亮了。
【二】
敲门的是个年轻人，李飞打开手机闪光灯照过去，那人抬手挡了挡眼睛，李飞就往下挪了点。
“你是？”李飞问。
年轻人放下手，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脸：“飞哥，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晚上小区要停电的。”
李飞拿着手机晃了晃，“哦”了一声：“谢谢，我现在知道了。”
男生沉默一秒，往前挪了半步：“飞哥你怎么了，额头上……”
李飞用闪光灯晃了晃他的脚，自己也后退半步，回答道：“没事，出车祸了，有点记不清以前的事。”
男生又沉默了，似乎在嘟囔什么。
李飞又用闪光灯晃他的脚。
不知道什么原理，竟然看不到影子。
“飞哥，那你还记得我吗？”
男生声音很轻地问。
李飞摇头：“抱歉，我连自己家人都记不住。”
男生似乎笑了一下：“我叫宋鸣，飞哥，我住你隔壁，谢谢你资助我。”
李飞听到某个词，脑子突然刺疼了一下。
‘我叫宋鸣。’
‘宋鸣……’
‘谢谢你飞哥，谢谢你资助我，我一定会考上好大学。’
‘宋鸣啊……’
‘飞哥，我真的只是……’
“飞哥？”
“飞哥？”
一只手在李飞面前晃了晃，李飞回过神来，这才听到宋鸣在叫自己。
“飞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宋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问他。
停了电的小区太黑了，李飞也不能一直照着人家的脸，所以他看不清宋鸣的表情，只觉得那双眼很黑。
“是想起来一些，但不太多，对不起。”李飞说。
“没事的飞哥，我记得你就行。”宋鸣低头，似乎在看时间。
“听说要停电到明天中午呢，我们出去买吃的？”
李飞正有此意，就点了点头。
【三】
李飞并不熟悉小区周围的店铺，宋鸣就自作主张带着他去了一家面馆。
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店里座位都满了，两人就打算点了东西带回去吃。
来到前台，李飞抬头看着店里的招牌，五秒后点了个大概合自己口味的，老板热情得很，高高兴兴记下，问他还需不需要别的。
李飞说不需要，但他身旁一直没动静，就转头问：“你呢，你吃什么？”
正欲转身吩咐后厨做面的老板突然回头，神情古怪地看着李飞。
李飞没注意到，因为他正在等宋鸣回答。
“茄汁面吧。”宋鸣看完招牌后笑着说，“我没带手机，麻烦飞哥帮我付一下。”
李飞点头，扭头又对老板道：“他要茄汁面，我们俩一起打包。”
“呃这，好，好吧……”老板动作僵硬，卡壳一样缓缓点头，脸上也不笑了，吩咐完后厨之后就站在角落里看李飞，还时不时看看李飞身边。
十分钟后，两份面打包好了，宋鸣又说自己手受伤了，并恳求李飞帮他提着，李飞一出来就看到他手上的绷带，自然没说什么，提着两份面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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