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创立者意外地看了老人一眼,竟然笑了起来,“……很好,就是你了。等到我离开后,那些杀菌剂的处置权交给你来负责。”
当天夜里,自告奋勇的萨城人们被创立者指挥着潜入下水道,从内部袭击了办事处。
望着曾将他们拒之门外的督察们一个接着一个被菌丝吞噬,成为毫无活人气息的怪物,多数幸存者内心都涌上了难以描述的快感。作为对首领的犒赏,创立者临走前将避难所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他,并嘱咐后面还会有人来,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为污染源献上食物。
他并不知道,办事处中有个怪物被首领藏起来,擅自豢养在了地下深处。
巧合的是,创立者刚消失在一片幽邃寂静的黑暗中,隔天,缉察队总部派来的小队就到了萨城,仿佛有一只神秘无形的手正在暗处拨动着命运之弦,操控着事情的发展。
即使是执行部的成员,在这种情报有误、敌我力量悬殊的状况下也无法应对,毕竟他们只有两三个人,而那些畸变物却霸占了整座城,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遏制的程度。
同出于缉察队,他们就连想法都和路远白一行人类似,想着找到源头,将畸变物的根脉消灭,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而这次行动的执行者,就是被路远白控制着的警卫。
面对那些一心只想解决问题的调查员,要将对方带去污染源那里简直易如反掌。他卑躬屈膝、神情谄媚地将长官们带到了指定地点,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那黝黑的管道口中,警卫面部肌肉扭动,逐渐浮现出了微笑的轮廓。
就在那场行动后,他吃到了最为丰盛的一餐。
首领命手下将储备粮中品相最好的那个肉人宰了,做成羹汤佳肴送到警卫房中,以此嘉奖有功之臣。他用伪善的一面蛊惑了对方,或许两人同样执行了创立者的任务,但在阴谋诡计这方面,警卫却比不上那个狠厉的老头一根手指。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和他所想截然相反。
没有权力,没有金钱,除了那顿饭以外警卫什么都没能得到,他仍是一个平庸的幸存者。
首领严格把控着所谓的“杀菌剂”,将它们封存在自己休息睡觉的地方,禁止任何人觊觎。
警卫虽然不满,却无法与对方抗衡,只能兢兢业业当好最下层的警卫。他隐约察觉出了首领的杀意,却不知道头顶那把铡刀何时才会落下,惶恐着过了两个星期以后,终于迎来了这个将他推向死亡的任务。
愚蠢至极,路远白在内心评价道。
他并非针对警卫,而是觉得整个萨格里尔斯的人都虚伪、恶毒,冠冕堂皇,一边奴役着作为食材的下等肉人,一边攀附拥有强大力量的外来者,除了尔虞我诈,将缉察队的人骗去送死,竟然没有人愿意承担起风险,想着要用杀菌剂去摧毁畸变物的源头。
比起强而有力的武器,杀菌剂在这座避难所里更像是一种象征着权力的符号,沦为了被首领用于巩固统治地位的工具。
或许正是看破了萨城人的本性,创立者才将杀菌剂和那个任务托付给了他们,而不担心自己精心照顾出的怪物被普通人消灭。
毋庸置疑,这些人才是一群懦弱而恐怖的恶魔。
第128章 萨格里尔斯之夜(12)
至此,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了路远白眼前,从同事们失踪的原因,到杀菌剂的储藏地点……谁都无法想到, 最关键的物品竟然一直潜伏在他们脚下。
难怪首领此人性情阴毒, 受了莫大屈辱后,却还以一副顺从的态度为外来者安排了下榻之所,恐怕在那双眼睛看来, 他们这些人迟早都要死, 也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路远白神情微变, 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摔在送餐口前的火把仍在燃烧着, 潜藏在那人身体内的菌丝像是察觉到了正一步步逼近的危险, 警惕地缩进了怪物温热的血肉之下,控制着他摆动手脚, 快速往禁闭室深处爬去。
像路远白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又岂能放过对方?
他屈膝蹲了下来, 巴蒂那双脂肪含量略高的手伸了出去, 此刻骨节突起, 每根指头都像软体动物一样蠕动着。
从指尖下蜿蜒而出的无数条触须撑起门上的铁片,从狭小缝隙中追杀进去,像张捕网缠上了那人的胳膊、大腿……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怪物被路远白拖到了门前。
原本扎根在那具皮囊下的寄生物质此刻像是疯了一样, 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去,转瞬间,怪物鼓胀着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层干薄的人皮, 缩水般紧贴在骨架上, 被那些菌丝毫不留情地脱了下来。
失去内部维系后, 怪物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死亡。
眼见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庞倒在地上, 路远白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附着在触手末端上的视觉神经将禁闭室内的情形展现在了他脑海中,随即构筑起3D建模场景,让冷血猎手精准地锁定了每一处目标所在,紧接着放出“恶犬”,尽情撕咬着落进口中的菌丝。
他若是个素食主义者,现在想必很满意。
可惜路远白并不是。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解决了禁闭室中豢养的怪物,转身望着警卫那张低眉顺眼的脸,路远白忽然感到了一阵为难。
从警卫的记忆中,他读取到了畸变物的源头所在,无需别人带路,也能率队自行前往那地方。
路远白微微皱着眉头——原来最开始孕育那些孢子的母体就在某间诊所下的排水管道深处,他们前面误打误撞地走了下去,反倒和追查的目标擦肩而过,就像命运和所有人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关于幕后黑手的内容早就被处理过了,虽然无法看清掩盖之下的那张脸,他却从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个人必定和缉察队渊源匪浅,不仅掌握着各项培养、制造、消灭畸变物的技术,还清楚总部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难道某个部门中有内鬼?
线索到这里戛然而止。
路远白的心情骤然沉了下去,这样想来,从一开始接到任务时,他就踏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虽然还不知道下水道中等着他们的存在有多么庞大,但前面的调查员一去不回,就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个被满城人用血肉滋养着的怪物,或许会颠覆他们每一个人的想象。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那张属于巴蒂的面庞在微微起伏的火光之下一阵忽明忽灭,显得神情莫辨,看上去就像极力伪装成人类的怪物,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破绽。
让人遗憾的是,并没有人能揭穿他的身份。
在这层深邃阴冷的地下建筑中,周围寂静如死,而唯一的目击者,也像是机械制造的傀儡般顺从、恭敬地守在旁边,成为了首领眼中那个“恶魔”的爪牙。
在一瞬间,路远白内心涌上了暴虐的冲动。
他想释放出所有触手,展开无差别屠杀,将这座避难所里活着的生物都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之中,如此一来,也就不需要费心和别人打交道、思考怎么夺取杀菌剂了。只要他想,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甚至组建起一支属于他、属于路远白的私人武装,就像下水道里那个怪物一样,成为所有人恐惧敬畏的存在。
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片刻后,路远白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的左胳膊正诡异地举着,擅自脱离主人控制,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力道重得他脸颊隐隐作烫,嘴唇下似乎出了血。显然,路远寒正靠这种行为提醒着他:
——别忘了你是谁。
路远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是那样做了,他就和城中的“区域”级畸变物彻底没有了差别,迟早会被缉察队消灭,变成办事大厅墙上又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望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拔骨去肉,沦为实验台上解剖、研究的对象。
要真到了那种地步,还是死了为好。
“谢了,银杏。”路远白在内心说道。
他重新捡起地上那根火把,带着警卫往通道另一端走去。两个身影前后而行,从他背后悄然垂下的黑影化身清洁工,恪尽职守地处理着现场留下的痕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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