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聂更阑认回双亲后的第一个新年,那热闹的场景却唯独没有他。
本以为……
聂更阑自嘲般扯起唇角,他何苦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只会为难自己而已。
从仙音台出来后,他漫步在雪地里,手脚绑着沉重的铁砂袋,行路缓慢,任由雪水将衣摆靴子浸湿。
火炎珠被他收进了储物袋。
也许,只有无尽的寒意能稍微浇灭心里仅存的一丝对于家的渴望。
待他好不容易走出竹林,鞋底衣襟被打湿,身体被多余的负重拖得摇摇晃晃,在夜里的雪地留下歪七八扭的细痕。
到妙音峰停剑坪时,聂更阑已经哆嗦得牙齿上下打颤,眼睫沾上一层雪花结了冰,唇色亦苍白如纸。
眼看身形一晃就要倒下,一双手及时出现稳稳将他扶起。
“火炎珠呢,为何冻成这样?”
聂更阑费力抬起沾满霜雪的长睫瞥向凝视自己的丘宿鱼,吃力启唇:“师兄,你还有亲人在世吗?”
话才问出口,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聂更阑一病连躺了三日。
许田田几人只以为聂更阑是单纯生病,送了不少礼物过来探望。
直到第四日,聂更阑才肯服下丹药治病,之后生龙活虎继续日常的修炼,对除夕夜的事只字未提。
丘宿鱼同样没问。
宗门恢复了之前勤修苦练的氛围。
直至,初十五花灯节来临。
……
花灯节当日,聂更阑忘我修炼一整天,练了二十遍丘宿鱼教给他的剑法。在压制神通的丘宿鱼脸上留下新的淤青,再把灌灌追得满山逃窜直呼救命。
最后还是丘宿鱼强行把他从雪地里带走,灌灌才逃过一劫保住了没被揪掉的羽毛。
“师兄说过带你赏花灯,走走,今日目标超额完成了,修炼须张弛有度方能有奇效!”
聂更阑随丘宿鱼御剑往山下飞。在经过妙音湖边的红晶树时,聂更阑叫住他:“等等。”
红晶树见有人靠近,张牙舞爪要发动袭击,却见少年拿出一条长丝带,其上镶嵌无数细如小指的夜明珠。
珠子是聂更阑在灵兽课捕捉紫晶灵狐得到的。
他把丝带挂在红晶树身上,长长的丝带一闪一闪发亮,在浓厚夜色中亮起一条银河。
红晶树目瞪口呆:“……”
聂更阑出声:“走吧。”
丘宿鱼勾唇一笑,御剑带人离弦般驶向杳鹤城。
初十五,杳鹤城张灯结彩亮如白昼,花天锦地满城人声鼎沸。
“赏花灯分为河边放花灯,以及点燃花灯升空。”
丘宿鱼边走边同聂更阑解释,“距离赏花灯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你若嫌挤我们可以寻一处地方喝酒吃茶慢慢等。”
聂更阑:“好。不如就去上次那对夫妇的茶铺?”
丘宿鱼:“不可与凡人牵扯频繁,对我们彼此都好,去酒楼吧。”
聂更阑没有异议,两人从人群里中脱离出来,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身进了街尾的巷子。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一同来到街尾。
丘宿鱼自己和聂更阑身上罩了结界,聂更阑循着稍显漆黑的巷子望去,适应光线后渐渐看清许田田身边围着几个身穿华服之人。
“……甚是思念四皇子,还请四皇子随小人来……”
许田田道了声“好”,随那几个华服之人往另一头巷子出口走去。
结界里,丘宿鱼啧了声:“这小子藏得够深啊,原来竟是凡界皇宫的皇子?”
身边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丘宿鱼偏头看去,发现聂更阑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伤心了?因为同伴藏着身份不告诉你?”
聂更阑转身往回走,语气平淡如常,“能不能带我去邻近的桐月城?那里也能赏灯花吧。”
“当然。”
丘宿鱼索性布了个小型阵法带聂更阑一跃而入。
聂更阑久违地再次体验到被空气挤压到窒息的感觉,当喘不过气时,人已经出现在一条全新陌生的长街。
丘宿鱼拉起聂更阑:“走吧。年轻人谁没有个秘密,他不告诉你也许有苦衷,别难过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没有恶意。”
聂更阑瞥他:“谁说我难过?”
“嗯?怎么?”
聂更阑:“杳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赏灯花说不定会碰见他和他的家人,届时他会内疚自责。今日是灯花节,还是不要扫兴为好。”
两人漫步在挂满流光溢彩的灯火长街,丘宿鱼望向身侧少年,灯火掩映,轮廓也似隐隐透着流光。
懂事不是不好。
只是他更想看到少年率性想哭就哭,想生气便生气的模样。
而此时,聂更阑思绪正翻飞。
倘若没经历过绿苑里恶心的事和被聂云斟等人构陷,兴许他会如寻常少年一般朝同伴置气,又或者大吵大闹一个月都不理对方。
如今他除去惊讶,多余的情绪倒是没了。许田田尽管是乞丐出身却始终阳光热烈大方自然,再譬如,他居然识字且见多识广,虽然咋咋呼呼可胸襟远超同龄人。这些都是他往日不曾注意到的细节。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过正如丘宿鱼所言,人谁没有个苦衷。凡界皇子身份贵重,他瞒着自己无可厚非。
聂更阑没再多言。
眼看气氛凝滞,为了转移话题,丘宿鱼自储物袋拿出一件礼物,“师弟,新年最后一日,师兄送你一件礼物。”
聂更阑扬眉,不动声色接过来,接着面露讶异:“留影石?”
“是,不喜欢?”
“这很昂贵,据说要三千上品灵石以上。”
“不贵,师兄富得流油,冰山一角而已。”
上次聂更阑险些被独孤苍眠刺中脸,北溟朔坚持要送礼物给他压惊,丘宿鱼记起来这档子事,趁着灯花节便送了。
见聂更阑摩挲着手里的留影石,丘宿鱼笑容神秘道:“里面特意存了一段你女装挥剑的影像,师兄是不是很贴心?”
“原本你不戴面纱还好,戴上远远看去同女子无异,哈哈哈,这段留与你作纪念,不要太感激我。”
聂更阑“唰”地停下脚步,目光飘飘幽幽扫过来。
丘宿鱼仍在大笑,看他神色有异也跟着停下,“不想留,那就消除了?”
气氛有一瞬间寂静。
也许是几息,也许是一刻钟,久到丘宿鱼快要以为这件新年礼物触了少年逆鳞。
就在丘宿鱼欲问时,少年出声了。
声音依旧飘忽却带着清透,不似以往低沉。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
丘宿鱼一惊,目光撞进少年沉沉的视线里。
少年没有躲避,只是静静看他。
半晌,丘宿鱼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梵音铃么?”
少年摇摇头。
丘宿鱼从里储物袋拿出一只金色铃铛递到他掌心。
少年的手被大手握住,温热的触感不似真实一般。他听到上方传来低沉嗓音。“握紧铃铛。”
少年听话,慢慢收拢手指。
“梵音铃摇动,若声响,则铃铛之主情动。”
低沉嗓音仿若魅惑精灵,一步步诱引少年。
“来,想知道答案,晃动它。”
第54章
聂更阑有一度不明白身处何处, 在做什么,方才又说了什么话。
但裹着他的那只掌心过于滚烫,他实在没办法忽略。
因此大脑短暂空白几息后, 他唇抖了抖,终于着记起方才自己居然问出了什么骇人惊闻的话。
一阵后悔随血液冲上头顶, 耳边来来回回萦绕问出口的话,聂更阑登时感到脊背发凉, 脚也软了软, 眼看就要站不稳。
丘宿鱼稳稳扶着他,手掌依旧将他的手裹着,声音低低回荡在耳边,“师弟?”
聂更阑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挣扎着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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