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喊了“觉觉”,小幼崽也会甜甜地叫一声“希希”。
可今天不同。
直到现在梨觉依旧没有睁开眼,更不会同他旅行履行约定的内容。
砗磲很大,绫希给潜杏让开位子,换到梨觉的另一边。
潜杏坐下,低头盯着幼崽。
小家伙以往玩得开心时脸蛋也会红扑扑得像小苹果,但绝不是此刻这样病态的潮红。
总是东一句“幺幺哥哥”西一句“哥哥”,小尾巴似的欢快地绕着他打转,乍一这样安静,还真是不习惯。
无忧无虑,灵动又绚烂,那才是更适合宝宝崽的模样。
海妖王的指尖凝出一截尖细的冰凌。
见绫希一眨不眨紧张盯着自己的动作,平日里从来懒得向别人解释什么的海妖王竟耐心地宽慰道:“就是检查一下,不会痛的。”
男孩点点头,仍是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在那冰凌的尖端接触到梨觉的眉心时,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潜杏很笃定,接下来若是宝宝崽显出半丝对冰凌的不适,眼前这个孩子都会完全无视实力差距同自己对抗。
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对象,就会成为最最无畏的勇士。
他心里觉得有趣,手上的动作仍然细致。
找准位置后,冰凌在接触到幼崽皮肤的那一秒融化成几滴深蓝的光,渐渐渗进去。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几秒钟后,那些光重新浮出来,消散在静止的海水中。
绫希猜潜杏是调取了梨觉的记忆、并且模拟了精神图景,第一时间问:“觉觉他……”
潜杏并未回答,蹙眉吩咐侍女:“让糖饼进来。”
“糖——”飞花快速反应了下这个陌生的名字,“是院子那条鳐鱼吗?”
流萤道:“陛下,它不会化形,原身挤进来的话恐怕……”
关键时刻掉链子,恐怕是那条鱼的宿命了。
潜杏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我去吧。”
他走到窗边,拨开纱帘,垂眸望着正和老管家一起缝缝补补墙壁的鳐鱼:“我有事问你。”
糖饼见君王亲自过来,惊得差点儿一头再把木屋撞出个坑:“陛陛陛陛下您说!”
潜杏转了转手腕,自他掌心中飘起一个同之前深入梨觉脑海颜色相同的蓝色泡泡,飘向鳐鱼:“你之前听到的‘魔鬼’,是这个声音吗?”
鳐鱼来不及细想这话是什么含义,泡泡已经在它耳边炸开,与此同时那令它惊恐至极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耳畔。
‘……盐……’
鳐鱼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开始头痛,尾刺不安地在沙坑里甩来甩去,扬起漫天雪尘。
好在流萤早有准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光墙封住窗户,隔绝了扬尘的袭击。
飞花同时控制着院子里缠绕成松柏造型的海藻捆住鳐鱼。
“冷静。”潜杏淡淡道,“这只是录音。”
他的声音有如高山冰雪,还真叫惊悸万分的糖饼慢慢安静下来,意识到那声音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攻击性;他以为的疼痛不过是条件反射的幻觉。
“是这个吗?”潜杏再度问。
糖饼诚惶诚恐点头。
“魔鬼”的声音折磨了它那么久,绝不可能认错。
潜杏得了答案,转身回到砗磲上,望着昏迷中的小幼崽揉了揉眉心:“……还真是同一个人在作祟。”
海妖王看起来仍平静,实际上已然被怒火灼烧。
子世界中出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强大敌人,不仅能远程掌控子民,甚至会伤害到在自己严密庇护下的宝宝崽——而他此前竟对此毫无察觉!
绫希心里咯噔一下,焦虑更上一层楼。
最坏的猜测还是成了真,那个看不见的‘第三首领’,真的是冲梨觉来的。
第58章
潜杏为梨觉准备的这栋木屋充满了圣诞季节巧克力和南瓜奶油的味道, 走到哪里闻起来都香香甜甜,叫人想要咬一口。
睡得正熟的小幼崽却忽然嗅到一阵呛人的尘土味。
梨觉被那怪味惊醒,睁开眼看见的并非是闪烁着珠光的大砗磲, 也没有当作小夜灯的晶矿,而是乌漆嘛黑的、高高的天花板。
咦?自己这是在哪里呀?
小孩子揉着眼睛坐起来,扭头看了看, 竟没有总是陪伴在身边的绫希的身影。
“希希……?”
他带着不确定细声细气地喊着男孩的名字。
然而并没有等到回答。
这让梨觉有些慌乱。
空无一人的陌生地界, 这么黑, 连希希都不在, 要还不到四岁的小崽崽怎么办呢?
小孩子感到不安全时总是要抱着什么的,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崽崽只能卷起自己的衣摆攥在小手里, 又悄悄地, 悄悄地呼唤:“希希, 在哪里呀?”
四周依旧静默。
梨觉惊惶地左右张望,仍没见着绫希, 也没看到任何人。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连它们都有对方陪, 自己却没有。
崽崽越想越难过, 金瞳里汪着摇摇欲坠的泪。
近一年的日夜相处让梨觉养成了习惯, 绫希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看不见对方就好像少了什么。
有绫希在,他才是完整的梨觉。
就在小幼崽鼓起勇气要去找小哥哥时,身后蓦地传来巨大的轰响。
他被吓了一跳,刚要找地方躲起来,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而他们背后是不知用什么方法破开的墙壁, 砖瓦簌簌往下掉,砸出更多的尘烟。
想要逃跑的小崽崽怔在原地。
——那一行十来人的队尾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日的沈烟。
“……爸爸……?”
梨觉张了张嘴,发出细弱的、雏鸟啁啾般的呢喃。
他离得太远,沈烟并没有听见呼唤,而是被旁边人说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人比沈烟要矮一些,青年不得不低下头,比梨觉印象中要长一些的头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
看起来和平时的爸爸有点儿不一样,梨觉想。
比崽崽认识的爸爸要年轻上几岁,不似后来总是有点儿病怏怏的柔弱,眼前的沈烟灵敏而矫健,因侧身而拧出的腰线劲瘦,宛若蓄势待发的黑豹。
不仅是外表,性格也有所不同。
记忆中的爸爸总是很温柔,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认识、不认识的人,连对楼下的流浪猫都很好。
小幼崽还记住了一个并不能理解、但是是别人用来形容爸爸的词:温文尔雅。
可是现在这个爸爸的表情冷淡,聆听的眼神漠然,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简直看起来比幺幺哥哥还要遥远——这种“遥远 ”不仅仅是地理上的意味。
无论如何,那绝对是他的爸爸,这一点崽崽绝不会认错。
梨觉想,应该是自己声音不够大,爸爸才没有听到。
他迈开小短腿,高高举起双臂,像以前见到爸爸时一样跑过去;通常爸爸都会蹲下来,张开怀抱,微笑着等着他扑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跑几步,沈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陡然一凛,反应速度极快地反手从背后掏出箭矢,搭在弦弓上——也是此刻,梨觉才发现爸爸原来一直握着弓——精准地朝梨觉所在的方向射了一箭!
梨觉还从来没见过爸爸这样极有压迫感的一面,那遽然升腾起的杀意和冷峻的神色混合成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小小的孩子钉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半步都挪不了。
小幼崽的眼眶泛起泪花,怎么也想不通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爸爸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那个东西,打到自己一定会很疼吧……
崽崽不敢逃,也无处可逃,蹲下来蜷成小小一团,抬起小手捂住脸,无助地啜泣着。
怪异的是,那柄直冲他面门而来的箭在中途竟然隐形,片刻后在梨觉身边重现,却歪了方向,沿着梨觉的衣服擦过,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碰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